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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笑》第一章:逢春楼
来源: 哔哩哔哩      时间:2023-05-17 17:54:01

山阳县,城北,弄欢卖笑之地,逢春楼算的是闻名遐迩。

时值暮霭沉沉,倦鸟归林。


(资料图片)

逢春楼前,老鸨指挥着几个小厮张灯挂彩,以备迎生意到来。

梁仁瞧了个空儿,转身溜到逢春楼后门。

他太过熟悉这里一花一草一木,因为他自小儿就在逢春楼里长大,直到被撵了出去。

这时侯,逢春楼后院是没有人的,因为大伙都在前面张罗,为了客人们一进门就能看见他们想要的东西。

绕过两道门廊,来到一处半开的窗户外,梁仁手扶着窗台,一纵身,野猫般轻盈地跃了进去。

里面一个三十岁的女子正对着铜镜痴痴的发呆。

她的妆容有些浓,特别是眼角处,为了掩盖那该死的鱼尾纹,她不得不上厚一些粉。

三十岁的妓女本应该坐在冷板凳上面,或站在只有一张床,散发着某种臭味的昏暗房子的门槛外,因为大部分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特别是出来嫖的男人。

何况,这行当从不缺漂亮年轻的女孩,特别是这种年头。

梁秀秀是个例外,她虽没有倾城之姿,依然算是个美人。

如果只是这样,她早就坐在冷板凳上面,站在昏暗、散发着某种臭味的房子外。

因为她的身体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韵味,独一无二的韵味。

从她十四岁开始,每个睡过她的男人都对此赞不绝口。

所以梁秀秀是逢春楼唯一个三十岁了还能住在宽敞舒适的房间的妓女,有选择每晚谁睡她的权力,而不是被选择。

梁秀秀背对着窗户,耳中听到有人从窗户外跃进房间时落地发出的轻微声响,她没有转过头,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除了弟弟,没有人会这样进来。

梁仁没有和姐姐打招呼,径直走向那张摆着一碗白米饭,一碗老鸭汤,一碟小炒黄牛肉,一碟白切鸡,和一碟清炒时蔬的檀木小桌。

他拿起筷子,端起白米饭,立刻犹如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因为没有多少时间让他细嚼慢咽,客人就快来了。

梁秀秀已经习惯这样,每次都是等梁仁吃完饭才会聊上两句,无非就问问他今天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要跟那几个只会舞刀弄枪的下九流混在一起,找些正经事干之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不知为何,今天她有些生气,生气梁仁进来后只顾着吃,没有亲热地叫上一声大姐,他小时候虽然也不会撒娇,但只要她在,他总会依偎在她怀里,亲热地叫一声大姐。

梁秀秀转过身来,看着狼吞虎咽的梁仁,嗔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吃那么急,小心噎死。”

梁仁顿了顿,随后把所剩无几的食物通通扫进胃袋,放下碗筷,揩去嘴角的油渍,走到梁秀秀脚边,坐在铺着软垫的地板上。

他望着梁秀秀道:“大姐,你知道吗?今天县里出了个大新闻。”

梁秀秀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应道:“不就是那只老虎,都嚷了快一年,白填了多少人命。现在涨到五百两又如何,谁有那个命去花。”

“不,不止五百两。”此刻梁仁的眼睛变得很亮很锐利。“黄老爷又添了一千两的花红,所以现在是一千五百两。”

“嗯?!为什么?”梁秀秀有些诧异。

“黄老爷的孙儿和两个仆人共三骑跑到无峰山,只有一人回来。后来黄老爷领着几百号人去找,只找到半个被啃烂的马头。这事是中午发生的,我来这里之前,才听说黄老爷出一千两花红。”

梁秀秀怔了怔,她没见过黄老爷的孙儿,但听别人说过,那是个俊俏的年轻人,善文能武,难得的是,他待任何人都很宽厚,很多人都念他的好。

这么好的人儿就这么死了,真可惜,她叹了口气。

梁秀秀望了眼梁仁的脸,那双远山眉忽地一挑,娇叱道:“你想做什么!别以为有点力气就能拿那没命钱。多少好汉都送了命,就你,死了条心吧!”

梁仁没有搭话,眼睛依旧锐利而明亮。

“你以为是在逢春楼、是在山阳县城里撒野啊!人家骂两句,打两下,你就能一拳一个,抓起就掼,就算出事了,还有老娘帮你擦屁股。可无峰山那只是老虎,一口能咬碎老黄牛牛头的老虎,它可不会惯着你我!”

梁秀秀有些气急,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他真的会去找那只老虎,因为那一千五百两。

那一千五百两刚好是她的赎身钱。

梁秀秀生在一户佃农家,佃农家本就贫穷,但佃农们总是认为生多点孩子,等孩子们长大了,多点人干活就能摆脱那堪堪温饱的日子,所以她的父母连她共生有七个孩子。

孩子多了,温饱立刻就成了问题,每天只饿着半个肚子,都已经成了很幸福的日子。

这样的家庭很脆弱,一旦遇上天灾人祸,立时就崩溃,就如山巅积了一冬的雪,随便来点大的声响,它就崩得那么的彻底。

梁秀秀没有碰上人祸,但天灾来了,就在梁仁出生那年。

黄豆般大的雨砸得人脸生疼,伴着狂啸的风,已疯癫的雷霆不断的将苍穹撕烂揉碎。

她还记得自己怀抱着梁仁,其他五个弟弟妹妹依偎在自己的身旁,他们泛黄的脸有些苍白,身体随着雷声一阵阵的颤抖,她的父亲正顶着狂风暴雨在加固这间简陋的屋子,产后不过两天,身体还没恢复的母亲也在外面帮忙。

雷电横贯苍穹,震颤大地的时候,在昏暗潮湿的屋子里,梁秀秀也是害怕的,也想随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发抖,但她不能,因为她是大姐头,如果她表现的很害怕,弟弟妹妹们就会更害怕。

她还记得怀里的梁仁,那小小的人儿在这狂啸乱吼的风雷声里睡得很甜。

望着那张张小小的、恬静的脸,她不自觉的变得安心。

暴雨下了好多天,风止雷隐后,暴雨就变成不大不小的雨,绵绵了两个月,浑浊的洪水平地而起,席卷整个大地。

地里是啥都没有了,后来树根树皮,草根草叶也没有了,梁秀秀的母亲也没有了,有人开始卖儿卖女,但她的父亲却从来没考虑过卖他们,父亲坚信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父亲也病倒了。

梁秀秀还记得那天她抱着梁仁无力地倚在门槛,屋里躺着的父亲不时发出像是田地干枯裂开般的低吟,其他五个弟弟妹妹也和她一般躺的躺倚的倚,横七竖八,个个都有气无力,就如屋里的父亲一般行将就木。

地狱,地狱应该就是这么个模样的,她想。

怀里梁仁本红扑扑的小脸蛋已经变得泛黄苍白,可眼睛依旧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明亮。

他用力地吸吮着自己的指头,看样子是饿急了,可他却没有哭也没有闹,而且饿了这么些天,他竟然还有力气去吸自己的指头。

梁秀秀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声,轻轻地拿开他吸着的指头,望着那双明亮的黑眼睛,温柔地说道:“小弟乖,不要吸指头喔,要不然长大了指头就会比别人的短一截,就会变得丑丑的。”

她用指背轻轻刮了下梁仁的小脸蛋,接着道:“你先跟二哥玩,大姐出去给你找吃的来。要乖喔,不许吸手指头了。”

说着,梁秀秀唤过二弟,将梁仁放在他怀里,又嘱咐了他们几句,就这么拖着无力纤弱的身子走出了家门。

她已经饿得连坐都坐不稳了,也不知哪来的力量支撑着她走了二十多里路,走到了山阳县城。

梁秀秀走到逢春楼,以十两银子把自己卖了,她以为这样父亲和弟弟妹妹们就都能熬过去,获得新生。

现实是残酷的,血淋淋的,浇熄了梦想的美好,除了梁仁其他人全死了,那十两银子没能使他们熬过洪灾后的饥荒。

梁秀秀唯一在乎的就剩下这么个弟弟,一个从小由她拉扯大的孩子,她既是大姐也是母亲。

他是她唯一的幸福,唯一的安乐,现在这唯一的幸福安乐就要被摧毁,她怎么能不恐惧,能不伤心。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恐惧和伤心,就算在贫穷饥饿的日子里,在逢春楼亲手将自己卖出去的时候,在每一个被无数陌生男人轮番的夜晚里,她都没有恐惧和伤心,只要一想到全都是为了他,她的心就会变得很宁静。

泪顺着梁秀秀两颊流下,刚施好的脂粉被冲刷出两道沟壑,她双手紧紧抓着梁仁的双肩,抓的那么用力,指甲都已嵌入梁仁的肩肉。

她颤抖着说道:“我现在不想离开逢春楼,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你就不要去好不好,就当为了我......”

她的声音几乎已经是哀求。

梁仁的眼睛慢慢黯淡下来,那股明亮锐利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他无法不答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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